被遗忘的冷冻胚胎

近来，艺人徐静蕾、叶璇等的冻卵风波还未平息，冷冻胚胎这一话题再度成为大众谈资。不久前，江苏省人民医院生殖中心对外发布消息称，该中心有上万个冷冻胚胎无人问津，凡是2005年前冷冻的胚胎，如果一个月内无人认领并续交冷冻费用，将按照之前的协议进行销毁，首批要清理销毁的冷冻胚胎达1000多个。此事一出，即引发社会关注。其实，无论冻卵还是冻胎，都面临伦理及法律法规的双重考验。

辅助生殖医疗机构的尴尬

“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做试管婴儿的艰辛。”近日，46岁的胡女士刚刚在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妇产医院生殖医学科完成取卵。她说，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取卵了。“如果这次成功，一定冷冻胚胎，有机会还会再生。”胡女士表示，她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无视冷冻胚胎的存在。但胡女士的“想不通”，却是辅助生殖医疗机构不得不面对的尴尬。

北京妇产医院生殖医学科副主任马延敏以38岁的赵女士为例，给记者介绍了冷冻胚胎的过程：先通过促排卵治疗、从赵女士卵巢内取出卵子(打一针排卵针，吸出卵子)，从男方取出精子，精卵在实验室结合，2天~5天后进行移植;培养过程中经陆续淘汰，医生最终从6个胚胎中挑出2个植入赵女士的子宫，其余的胚胎被放进零下196摄氏度的液氮罐中保存;移植后14天，如果赵女士没能怀孕，就取出冷冻胚胎再次进行移植，如果成功怀孕，其余的胚胎将在液氮罐中等待被“唤醒”的机会。马延敏说，单独两孩政策出台后，再次使用冷冻胚胎的患者比以往多了起来。

马延敏介绍，冷冻胚胎是保存生育功能唯一成熟的方法，但有人做试管婴儿成功、宝宝顺利出生后，多余的胚胎就被留在生殖中心，慢慢被遗忘。接受辅助生殖治疗的患者来自全国各地，她们生完孩子可能换了住址或电话，之后就失联了。像这样的无主冷冻胚胎，在一些医院每年会产生数百枚。

2000年，北京妇产医院第一例冷冻胚胎成活后，目前每年约有1500名不孕患者来做手术并冷冻胚胎。北京大学第三医院从上世纪90年代起就有了冷冻胚胎，现在已有几十个存放冷冻胚胎的液氮罐需要“养活”。近些年，冷冻胚胎的数量越来越多，每年约有7000名患者冷冻胚胎，也有上千人解冻胚胎。

医院有权销毁但尚无先例

专家介绍，冷冻胚胎需每年支付1000多元的费用。保存成本高、收费低，且多数人不按时缴费，成为各个生殖医学中心面临的共性问题。

记者致电江苏省人民医院生殖中心主任医师王媁了解到，该院2005年以前的冷冻胚胎，每个月需缴纳保管费150元，但上万个冷冻胚胎中交费的寥寥无几。医院为保管这些“生命”，专门辟出场地，安放液氮罐，且每周都要不断往里面充液氮。北京妇产医院同样面临这一难题。“有些冷冻胚胎已10多年没有续缴冷冻费，但医院仍然保存着。”马延敏说，存贮冷冻胚胎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冷冻室每周要消耗60升~90升液氮，每个30升冷冻罐的成本在2万元左右”。

据了解，我国对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冷冻胚胎的管理尚无明确法律规定，目前只有2001年颁布的《人工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和《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在冷冻胚胎之前，生殖中心与患者必须签署胚胎冷冻和解冻知情同意书。知情同意书对逾期不续交冷冻费的胚胎处理有明确规定：逾期6个月未续交冷冻费，视为自动放弃冻胚。

王媁说：“医院其实完全可以销毁无人认领的冷冻胚胎，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会尽量保存;在没有能力的时候，只能将处理工作做得更人性化。”

马延敏表示，根据签订的协议，医院有权对欠费患者的冷冻胚胎进行销毁，“但这个胚胎对患者来讲非常珍贵，虽然医院早已不堪重负，但现在仍然无偿保存，没有销毁的先例”。江苏省人民医院生殖中心要销毁冷冻胚胎的消息发布后，虽仍有一部分人联系不到，但情况比以前有所好转。“有人表示放弃冷冻胚胎，也有人主动前来续费表示愿意继续冷冻胚胎。”王媁说。记者了解到，江苏省人民医院生殖中心考虑进一步销毁2005年~2010年无人认领的冷冻胚胎，希望可以得到这部分人的反馈。

呼吁立法明确责任义务

王媁表示，生殖专业属于前沿科学，很多老百姓并不真正了解，所以在患者做完试管婴儿有多余胚胎的情况下，医生、医院和社会都应做好科普工作，国家卫生计生委也将在2016年针对辅助生殖技术颁布新法规。

针对目前存在的情况，马延敏建议，院方可通过信息化手段完成收费，最大程度保护患者隐私;要加强宣教工作，例如45岁以上患者不建议再冷冻胚胎，因为卵子染色体异常的比例接近100%。

北京大学第三医院生殖医学中心主任医师刘平表示，应建立医患双方存贮和使用冷冻胚胎的规则，明确责任和义务。“即使患者放弃冷冻胚胎，也要慎重处理。但对于怎么销毁，国家层面尚未出台相关规定，医院也无能力制定这一手续。”北京市辅助生殖技术质控中心就设在北大三院，目前也只是对试管婴儿的医疗指标给出行业建议，比如降低多胎率、减少移植胚胎数等。

刘平说，冷冻胚胎存贮目前没有全国统一的收费标准，只在发改委备案定价。她建议，可发挥价格杠杆的调节作用，比如提前收取未来3年的保存费用，在新鲜使用期(1年内)每年收取1000元管理费，新鲜期过后调整存贮费用;同时通过建立生殖保险，更好地推动冷冻胚胎的保存、使用工作。